照片選好後，我便開始寫文章，可是標題就把我難住了。就那位副領事的說法，我應該寫，總領事館組織蘇北中醫協會為上海電建項目組員工義診。越看越奇怪，我不得不求助於徐林。

我說，“早上坐在車裏的時候，我還有問社長，社長說這個活動是蘇北中醫協會主辦的，到了中午我問那個副領事，她又說是中國駐棉蘭總領事館組織蘇北中醫協會義診。”

徐林聽了我的話後說，“你現在就跟劉領事打一個電話，問他究竟要怎麽寫。”

領事館那邊正在辦慶功宴，場面很熱鬧，劉領事接電話時，我能清楚地聽到大家喝酒聊天的聲音。

我先自我介紹，告訴他我是白天跟團的記者。然後問他，“這次義診活動究竟是領事館主辦的，還是蘇北中醫協會主辦的，還是聯合主辦，我究竟該怎麽寫。”

他想了一下說，寫聯合主辦。

我便按照他說的寫。過了十幾分鐘，劉領事又打電話給我。

“那個，我剛才咨詢了一下總領事，覺得這個活動還是不要寫聯合主辦，因為畢竟是中醫協會出錢出力。你的標題就寫蘇北中醫協會為中資企業員工義診。”

“好的，標題裏不提領事館。那文章開頭要不要寫領事館。”

“開頭也不寫，在第二段把總領事加進去。就像我在車上說的那段話，總領事日前受邀出席蘇北中醫協會在西瑪嶺主辦的義診活動，然後提議能否也為中資企業義診。因為畢竟，這邊也有很多的中資企業員工，對不對......”

“好的，您是讓我把這個背景加進去，對吧。”

“對對對，把這個背景加進去。”

“還有一個問題，您剛剛的用詞是中資企業，他們那邊給的資料是上海電建項目組。我是該寫具體點，還是按你的說法寫。”

“按他們給的資料吧，寫上海電建項目組，寫具體點。”他說。

掛完電話後，我又重新調正思路，查找背景資料。徐林在一旁看著也著急，提醒我現在已經十點多了，一定要加快速度。

領事館的慶功宴已到尾聲，社長傳來了總領事和大家的合照，然後又在whatapp上不停地給徐林發消息。

“社長叮囑一定要把他說的總領事關心中資企業員工的內容加進去。”徐林對我說。

“他說的什麽？”我問。徐林講了好長一段話，而且沒有斷句，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就是他致辭的內容。”

“他致辭，他哪裏有致辭，開會的時候，他全程都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看啊。”

徐林只好把他的手機拿過來，讓我看社長發的信息。

“尤其總領事很體諒關心工地上中國員工的艱苦，深怕他們因工作忽略了身體，特意邀請蘇北中醫協會舉辦這個義診。這個我說的要加進去，總之多寫好話。”

我想了一下，大概知道社長的意思了。於是另起一段，寫道——蘇北中醫協會顧問林文勝強調，蘇北中醫協會是首次承蒙中國駐棉蘭領事館之邀，為中國朋友施醫送藥，可見總領事對中國同胞關懷備至，關愛有加，這是我們永遠的楷模，值得傳頌。

“社長說，讓你寫好後，先發給他看一遍。”徐林說。

“好的。”我寫好文章，已經是十一點了。

在等社長回覆郵件的時候，徐林說，“社長剛剛發消息說，在慶功宴上，李金綢拍總領事的馬屁快拍到天上去了。李金綢居然還說，把總領事P到合照裏去。總領事他沒去嗎？”

“對，他沒去。原本是要去的，後來臨時有事，去不了，由另外一名領事帶隊。”

“那你上網找一張總領事的照片，待會兒讓排版員放上去吧。單獨放，就是宣傳一下這個人。我們是新聞報道，怎麽能P圖呢。”

“好的。”我說。最怕寫這樣受到各方關註的報道，誰都要照顧到。

晚上十二點鐘了，社長回覆郵件說，“還要加上總領事當晚在官邸邀請一行人共進晚餐，酬謝慰勞一行人。”又附言稱，“下面新聞我已查過沒問題了，您只要加上後面這句話就可以了，不用再寄給我看了。謝謝。”

我把這句話，稍加修改，放到文末。身體早已疲乏至極。

第二天中午醒來，頓覺頭疼腦熱，渾身不適。來印尼快一年，我第一次感冒發燒了。應該是外出采訪受熱，傍晚吹海風又受涼的緣故。

社長叫他姐姐陪我去醫院。去年國慶采訪時，我見過她，稱呼她為“林姐”。她很愛笑，很容易接近。

我坐在車子的後座，她也坐到後座。恰好當時中國放開二胎政策了，她便一直詢問我一些問題。

她問，“要是一下子生了雙胞胎，那麽還能再生嗎？”

我說，“不能。”

她又問，“要是一開始生了一個，然後又生了一對雙胞胎，這樣可以嗎？”

我說，“這樣是可以的。”

“哦，原來是這樣的。現在我清楚了。”她笑著嘀咕道，仿佛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。

她坐的離我很近，我擔心感冒會傳染給她，便一直用手捂著口鼻，身體旁傾，有意拉開一點距離。

她有所察覺，於是笑著說，“你不用擔心會傳染，我這個人抵抗力很好的，一般的感冒是不會影響到我的。”

車子大約開了一個多小時，離市中心越來越遠。林姐跟我說，“這個醫生的家住在郊區，在郊區買了很大的一塊地，然後建房子，所以他的家有很大的一片花園。我們不敢像他這樣單獨住在郊外的，雖然僻靜，但是不如住在華人區安全。”

“所以我們去的不是醫院？”

“不是醫院，是社長的家庭醫生那裏。”林姐說。

家庭醫生的房子果然很大，客廳的正中央還有噴泉假山這些裝置，靠墻的一側擺著一架黑色的鋼琴，漆面光滑錚亮，看起來價格不菲。

醫生在其夫人的攙扶下緩緩下樓。林姐在我耳邊說，“他前段時間摔傷了，剛出院，還不能獨自走路，需要拐杖。”

他對我點了一下頭，便跟林姐用印尼文交流。看來是不會講中文，應該也聽不懂中文。

他在夫人的攙扶下，打開樓下一個房間的門，那裏就是他的問診室。他開燈以後示意我們進去，然後和林姐聊了一下。

過了一會兒，林姐對我說，“你先躺到那個手術臺上。”

“手術臺？”

“不要緊張，他只是想看你的喉嚨有沒有發炎。因為他還沒恢覆，不能彎腰，所以需要你躺上去。”林姐笑著說。

“好的。”說完我就脫鞋躺上去了。

醫生在頭上戴了一面小鏡子，示意我張嘴，然後跟著他發音“啊”。三聲之後，他示意我可以下來了。

我整理衣服鞋子的時候，他已經寫好了一張處方交給了林姐。上面都是印尼文，我看不懂，不過，那字跡真是好看。

“現在我們去外面買藥吧。”林姐拿著處方說，“他說你的喉嚨有點發炎，需要吃點藥，不過問題不大。”

回來的時候，林姐神秘的告訴我說，“這個醫生有個女兒，嫁到很遠的塞浦路斯了。”

“塞浦路斯？那是西亞的一個小國家，聽說……”

“聽說經常有戰爭，對吧？”她笑著接過我的話，“很多沒有去過的人都是這麽認為的，這只是從網上查到的片面信息罷了。事實上，那裏的人都很富有，那個國家的環境很美麗，也很寧靜，有很多森林，這個醫生每年都會飛過去旅游，還說太美了，去了都不想回來。所以，你看吶，有很多事情，其實都不能只憑想象的，想象的都不一定對。”

“嗯，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只憑想象。”我把這句話重覆一遍。

“說的很好。我還沒過來印尼的時候，我身邊的同學都很擔憂，還囑咐我出門記得帶把刀，但事實上，只要不亂跑，這裏也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危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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